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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虚心涵泳——武夷山写生手记

    文/黄永生 坐竹筏漂游一人三百,还要给艄公一百小费,相比之下,阅读成本比出游便宜太多。我有购书经验,三百元可买好多书,以我的阅读经验估量,三百元的书至少陪我消磨六年时光,或许还要更长些。假如武夷山有其自身的神性,肯定与朱熹有关,朱熹是武夷山最灵性的精神高峰。多数人不曾知朱子那句“虚心涵泳,切己体察”,据说他的这八个字,说的是他读书的内省感言,不要带先入之见去细细咀嚼书中内容,而要从自身出发,去体验字里行间之道。 我游武夷山多次,这次特别感觉到它是一本天书,假如能像朱子那样虚心涵泳,切己体察山水之妙,那就能得到发自身心的满足。我不喜欢那些行色匆匆的游客,神不守舍心不在焉,大声喧哗,惊吓神灵。虽说我背大画袋常被窜来窜去的游客挡住去路,还是感受游客之可爱,舍得花大笔钱出来山水之间热闹。景区喧闹声,早已惊扰玉女的心绪,我好渴望有个宁静的环境,能虚心涵泳,与玉女窃窃私语,切己体察画一幅自己满意作品的过程。 按王国维的经典箴言,古今成大事业做大学问者,都要经过三个境界:第一境界是“昨夜西风凋碧树。独上高楼,望尽天涯路。”第二境界,“衣带渐宽终不悔,为伊消得人憔悴。”第三境界是“众里寻他千百度,蓦然回首,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。”这个很诗意理想紧随诗人其后进入历史,不阅读是永无知悉。 这个美好年代,去访山问水易,做学问却难。我很佩服诗人能从生活中抽取精彩语言,独上高楼是很感性的形象,语言除却这种浑然天成,妙在独字,独自一人登上高楼。这次来武夷山写生,每人住一个大房间,一天二十四小时,至少有八小时自个掌控。有人喜饮酒聊天,有人串门访友,我想在房间里泡澡。遗憾水温不够烫,不致汗流浃背,激情索然,放弃后省下不少好时光。打开平板电脑,阅读村上春树为《了不起的盖茨比》写的翻译感言,尽管这本书已有译本,他还是要自己翻译。直接阅读译本多轻松啊,何苦费时间伤脑筋,村上春树宁可选择自己去翻译才有的独自体验。 黄永生《紫阳》 水彩 56x76cm 2018 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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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黄永生《流淌》 水彩 56x76cm 2018 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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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黄永生《秋荣》 水彩 56x76cm 2018 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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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  黄永生《前后》 水彩 56x76cm 2018 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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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  黄永生《秋阳》 水彩 56x76cm 2018 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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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黄永生《登临》 水彩 56x76cm 2018 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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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  一起去的姚波,他能在不太烫的水里,泡得浑身大汗,头痛症状消失殆尽。他的眉宇间常有一丝忧郁,他是个宁愿将事情往坏处想的画家。其实他是个出色教授,能写思维缜密逻辑性强的好文章,画的一手好画,作品颇丰。女儿已工作,太太很优秀,他仍每夜睡不好,坦言自己是遗传的神经质。从生活层面看,神经质很不好,忧郁却使他爱独立思考,善于从作画的感性经验里抽取理性,像他的水彩作品从自然对象中抽取那些抽象线条。他说抽象画是画家经过一个抽取过程,从对象那里抽取点线面,由点线面创制的画面,一点都不抽象。他说那些抽象线条皆可还原具体对象,反证看不懂的作品是经过抽取的画面。他断言那些真正抽象画是无抽象过程的作品,不是从某个对象身上抽出来的。 从他这个说法,抽象是一个运动过程,作画是一个虚心涵泳、切己体验的磨砺。我不乐于一坐下来就写生,面对眼前风景,我要有一个内省过程,说来奇怪,每次作画,我记不住昨天是怎么画,下午记不住上午的写生步骤,健忘使我无法保持始终一致的语言形式。自然山水是是黑格尔在《精神现象学》里分析的直接对象,直接对象在画家未生出意识,是既丰富又抽象的感性。画家面对自然写生是一个意识运动过程,这个意识运动类似虚心涵泳里的“涵泳”,是一个细细咀嚼过程。这里的作画意识是个很独特的特征,意识是纯粹自我。我们怎么判断它是纯粹自我,每个人都很自我,与每个人的自私是不一样的,自私缺乏自己将自己剥离出来的思考,自己把自己从自身剥离开来,是可以扔掉那些妨碍思维的功利。不考虑对自身有益的功利问题,也就可以把自己从自然那里摆脱出来,那种自己意识到自己的意识,即是黑格尔认为的精神,有精神的意识,我称之为纯粹自我。这种纯粹自我有一个特征,怀疑那个直接对象,把自己置身那个直接对象的对立面,当我处在那个直接对象的对立面时,我才意识到自己。我的作品能否存在,还看我能不能从对象那里抽取个性化语言。这个抽取过程的整个内心活动,即是朱熹的虚心涵泳,切己体察。 去五夫镇写生,在紫阳书院对面有座连氏宗祠,现在改造成接待游客的饭店,饭菜很有特色,每道菜入口即化。墙壁上的文化富有地方色彩,贴了好多书写春联,那可不是一般吉祥图形。这些祈福的文字不是规范字体,在一个斗方形里组合几个似字非字的文字,看是错别字,但猜得出这些字表达的意思。经过有意重构的错别字,似有符咒的形式,好像赋予无形的神秘力量。估计书写者认为规范文字只是普通说明,只有被写成符咒式的错别字,才能起到通神的保佑。 这一偶然发现使我陷入思索,民间艺人的思考神乎其神,但他懂得一个道理,规范化的正常不具备神秘色彩,只有那些超乎规范的形式才有震撼身心的力量。规范是规定一种被约定的秩序,艺术是要改变被规范的秩序,自然秩序是一种上帝与人约定的秩序,画家的作品是改变自然秩序的创制。好玩的是,那位欣赏鬼画符春联的主人,却无法认可我的写生作品,他辨认不出画面上熟悉的具体对象,我对他笑而不答。 虚心涵泳,看似朱子治学的专注,就我个人体验来说,它也是一个画家内心运动必不可少的体验过程,经过从无到有的作画意识活动,画面才可能达到切己状态,“切己”即是纯粹自我的出发。 2018年11月1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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